Midgard

．閻驊

很多年前，我任職於一家不賺錢的知名企業，或許就是因為公司不賺錢，所以董事長除了偶爾暗示我們這群員工是廢物之外，他也會不厭其煩地告訴我們一些小故事，希望我們能夠從故事裡面學習、進而想出好辦法來幫公司賺錢。
董事長最常跟我們說的故事就是「北洋艦隊」的故事。
這個故事是這麼說的！在清朝時代，有幾個日本軍人去參觀北洋艦隊，他們登船之後，沒有去檢查這艘軍艦是不是船堅炮利，只在乎軍艦的砲管有沒有擦拭乾淨。結果他們赫然發現北洋艦隊每一艘軍艦的砲管都是又黑又油又噁心。日本軍人開始說話了：「連擦拭砲管這種細節都做不好，那麼表示清朝的戰力也好不到那裡去。」於是下船之後沒多少天，日本艦隊就決定與清朝的北洋艦隊開戰了，而北洋艦隊也如這幾位酷愛擦拭砲管的日本軍人所料，非常地不堪一擊。

董事長在講述這個故事時，時而眉飛色舞、時而低頭沈思，最後對我們這些主管們下了一道指示：「你們先將細節弄好，自然而然就可以形成一股工作上無形的堅強戰力。」，這道指示本來是很正點、又可鼓舞人心的金句良言。不過董事長後面接著的那句補充卻是「大錯特錯不要來、污辱我的美！」（語出中國娃娃的成名曲）。
　　
董事長說：「像你們的辦公室的窗戶就要跟軍艦的砲管一樣，要擦拭乾淨、擺飾的植物也要欣欣向榮、同事們打招呼也要有精神、有朝氣‧‧‧‧‧。」

董事長這句無釐頭的舉例說明，使我們全公司放下了手邊的所有工作，開始注重起辦公室的種種細節來。首先辦公室每一個窗戶都『穩潔亮晶晶』、每一株植物都像中壢的土雞一樣油油亮亮、像麗仕洗髮精一樣閃閃動人，連同事們打招呼，都跟當時綜藝節目當紅主持人張菲、倪敏然一樣、又大聲、又誇張！最後搞到公司請來的掃地婆都誤以為自己要被取代了、而愁眉深鎖。

不過這些『重視細節』的舉動似乎沒獲得董事長的任何青睞，直到有一天管理部的大姐頭突然發難，我們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細節。

某天大姊頭一把鼻涕、一把眼淚地跟董事長報案說：「他們這些臭男生，根本不知道辦公室的細節是什麼！讓男生廁所髒得一塌糊塗！害得我每天下班都要蹲在男廁所裡面刷地板。」

董事長或許想起歌星辛曉琪的成名曲『領悟』MTV之中的經典畫面：一個哭得像淚人兒的女生趴在馬桶旁邊，拿著刷子一面刷一面哭，配著辛曉琪高亢的歌聲『多麼沈重的領悟，你曾經是我的全部。』，再聯想到大姐頭在男廁所裡面任勞任怨的糗樣，於是認為大姐頭是『注重細節→認真公務→為公司犧牲奉獻→足以升官』的模範員工。

消息傳來後，我們這些『忘了把打掃廁所當作最主要細節』的男性主管紛紛群情譁然，於是大家不約而同地『更加』放下正事不做，進行起『打掃廁所』大賽。我們心中認為：大姐頭刷男生廁所地板還不夠犧牲奉獻，我們除了刷地板之外，還刷尿桶、刷馬桶、而且「服務範圍」還從男生廁所擴大到女生廁所。

而全公司最有設計概念、廠商關係最好的我，一不做、二不休，乾脆粉刷起廁所的牆壁、然後掛上黃金葛、萬年青等綠色植物，並且在女生廁所置放廠商贊助的衛生棉、及高級盥洗用品。在我們這群近乎精神病-強迫症的瘋子努力下，我們這兩間燈光好、氣氛佳的廁所簡直跟統一星巴克（Starbucks）咖啡廳沒什麼兩樣、比起我們陳舊的辦公室，簡直是天壤之別！

不過在『星巴克廁所』重新開幕之後，我們開始擔心我們這些『強迫症病患』為了廁所所做的『犧牲奉獻』，被大姐頭搶功、那豈不是白搭！

於是在這群『強迫症病患』，在預知董事長將來辦公室巡視的那天，每個人都決定來『加演』一場『掃廁所』大秀，當然始作俑者的大姐頭也不例外，於是兩間廁所之內擠滿了西裝筆挺、亮麗套裝的主管們（包括我）爭相恐後地蹲在廁所裡面『表演』刷地板，形成我的就業史上最奇幻的景色‧‧‧‧‧。

不過我們這群強迫症患者所打造的那兩座「星巴克廁所」，並沒有拯救原本就搖搖欲墜的業績，反而讓公司的業績更加地日薄西山。所以也證實了董事長所講的「北洋艦隊」的理論根本就不對！

如果我將我的思緒拉到一百多年前，去想想那幾位喜歡擦拭砲管的日本軍人，他們真的只是因為北洋艦隊的砲管沒有擦拭乾淨，就決定對清朝開戰的嗎？日本軍人的那套「砲管沒擦拭乾淨＝紀律不佳＝戰力渙散＝就算船堅炮利也沒屁用！」方程式真的對嗎？如果真的是對的！那麼會不會造成大家只重視細節、而且造就出類似我們這種迫症患者一樣，只重視細節、而不管經營事業的問題核心呢？

或者是說，如果慈禧太后（當時中國最高領導人）故意訂製了幾艘燈光好、氣氛佳、砲管擦拭地乾淨到閃閃動人、但是船不堅、砲不利，只能褻玩、卻不能作戰的軍艦。那些日本軍人會不會就此上當、而不敢跟北洋艦隊開戰嗎？

我想最好的解釋就是：那些日本軍人所看到的不止是砲管擦拭地乾不乾淨，而是他們赫然發現北洋艦隊的砲管裡面還塞著一些奇奇怪怪、像槓子頭、雞骨頭之類的東西，發現這些與軍艦作戰能力息息相關的細節實在是大有問題！所以他們才因此判斷北洋艦隊很遜、才決定跟清朝宣戰的！

總而言之，我相信注重細節是絕對重要的！但是先決條件是：「這個細節一定要與事情的本質相關」，如果只重視一些風馬牛不相及的瑣碎細節，我想除了『除了白白地耗時間與精力之外，可說一點效果都沒有！搞不好還會讓一些有為的人，年紀輕輕就得了強迫症呢！』

《本文為閻驊的一千零一Yeah專欄第90集 》

後記：這篇文章是一個很熱門的職場大爆笑文章，經過修正的版本，叫做『北洋艦隊的故事』，收錄在圓神出版社出版的『High High人生』之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