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居住在青石山腳飄邈村的封三娘,上山時誤踩陷阱,被一位脫俗出塵且有著熟悉感覺的美麗男子所救,三娘此後便芳心暗許,多次甩開未婚夫英哥尋上山去,為見恩人的面不惜一切。這男子原是白狐所化,在青石山上居住已久,默默看著三娘、英哥等孩子長大成人,並曾在十年前接住從樹上摔下、劃傷額角的小三娘。本以為遠遠看著便可矣,但三娘熱切、單純、執著的情感深深吸引了男狐,男狐卻始終優柔寡斷,既無法帶三娘遠走高飛,也不忍決絕離開。

男狐始終被自己的夢魘糾纏。

男狐曾是女身,名喚晶晶,許久以前和青石山上的獵戶是恩愛夫妻,即使知道她是精怪所化,待她依然。「數良辰、嘆一番好景,都只為、天地大有容」。然而彼時戰禍連年、瘟疫四起,山下村中請來一個道士消災解厄,道士堅持山上有妖物作祟,便是瘟疫之根源,於是舉村決定搜山殺妖。獵戶堅持立刻帶女狐晶晶離開這座山,然女狐不肯,此時道士和村民手持火把和武器將其包圍,獵戶豁命保護女狐逃走,自己則死在村民的亂棍之下。

「沒有你,我是再不做女子了……」此後女狐拋棄自己的形貌,轉為男身,象徵將自己有情的一面深深掩埋,從此不再愛人。

直到封三娘出現。

「妳肯,旁人未必肯。」男狐害怕再一次和人類相愛,只是徒然拖累另一個人,因此好歹說盡、現露惡相,將她趕回英哥身邊且不再出現,今生就此離別。

憑誰說,天地大有容?

男狐離開青石山,回到他來自的西域。但思念捱不住,即便咬牙切齒也捱不住,好友石頭精便助其將青石山的記憶全封印,「在一彎新月裡」。

毫無愛情回憶的男狐又化回了最初的女狐樣貌,以煥然一新的氣息和精怪朋友們四處走跳賣藝、遊山玩水,並當了從京城元宵燈會撿回來、一看見女狐便緊抓她裙角不放的人類小女孩「也娜」的姨,和她日夜形影不離,活脫脫是一對母女。但在也娜十五歲、第一次和大夥造訪京城時,黃夫人一眼認出了也娜便是自己十二年前走失的女兒──梨花,女狐即趁夜晚時和眾人商議,將也娜還給人類的世界,讓她重新擁有俗世的生活、人間的情感,便和伙伴飄然而去,逼使也娜不得不投靠黃家。也娜受到親生母親無微不至的細心呵護、言語體貼,但她日思夜想的全是西域的精怪叔姨,尤其是親如母女的姨;翠翹金雀、六出白雪放在面前,不過讓她日漸窒息憔悴。和父親在婚事的爭執中,也娜哭喊反抗、拼命撒野,直到敲傷了頭昏迷過去,使母親下定決心,安排精怪們在大喜之日將也娜劫走,成全女兒的自由心願。

經過此事回到西域,女狐和也娜時常做著一樣的夢境,夢中盡是男狐和封三娘在青石山上相會的歷歷情景,儘管夢中人事概不認得,但女狐的記憶滴滴滲出,也娜和封三娘的形影和往事交錯映疊,使女狐陷入混亂之中,也娜亦是漸漸將男狐的影子重疊在女狐身上。

女狐依然是疼愛也娜的姨。在觀看也娜額角之前碰傷的口子時,女狐看到了「一彎新月」,使青石山上的一切記憶全迸發出來。女身、男身、前世、今生……使女狐近日來的曉夢迷蝶全得到答案。

前塵今朝相疊映,眼前竟是封三娘!

冷眼觀世的石頭女精對女狐緩緩開口,那「一彎新月」指的是封三娘額上的新月傷疤,如果再也不見她那傷疤,也避開帶有新月胎記之人,也許就永遠不會想起,但全沒想到,這新月竟不來自胎記,而是另一道形狀彷彿的新傷疤。

女狐疑惑該如何面對也娜,石頭精要她待也娜依然這般,「可如今這般是哪般,我也不曉得了。」從青石山逃到西域,依舊,躲不過。這下還能往哪逃去?

石頭精對她說:「莫忘初衷。」

莫忘初衷。

也娜不再做夢,漸漸淡忘了她的夢境,十五歲的女孩,回歸了她的天真無慮。五十年後,也娜老去,成了白髮皤皤的大嬸。即使精怪也難以承受生離死別,原想上不周山去採「迴夢」仙草,為也娜返老還童、延壽千載,但這趟冒險始終未能成行。也娜為了不連累眾家人,獨自流浪到中原,最後在青石山腳的飄邈村定居下來,度其餘生。

一位青年喜歡聽也娜婆婆說各式各樣的妖怪故事,時時帶蔬果來探望她。也娜讓他也說個故事時,他談起了自己數不清幾代前的曾曾曾…祖母的故事:封三娘遇見了一隻男狐。

也娜笑了。若說遇見男狐,她可也遇見了一隻,「你身上有我熟悉了一輩子的味道。」她對隱身在後的男狐如此說道。

男狐同也娜說起了封三娘,自分離之後便沒再看過她,三娘後來好不好,也不知曉了。「能把三娘擱在心裡默默的想,難道就不知曉三娘也是與你一般麼?」也娜笑道。

他們說,所有的一切,都在這青石山下回到了原點。

此時,天上飄降繽紛落英,在分不清是幽是幻的朦朧之中,男身白狐與女身白狐並肩出現在也娜面前,帶著難解卻輕淡、柔和的微笑,一同朝她款款走來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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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本覺得這齣戲的服裝、演出等都極唯美,若只問俺的主觀意見是無可挑剔也不肯挑剔了,但是打從還沒看戲之前,就對故事大綱有些不解(可以說是不滿意),特別是獵戶的部分,放在劇情之中是個重要的段落,不交代就無法解釋男狐對封三娘的掙扎,但放在一個大劇本裡看,卻像個脫落垂懸在外的零件。不過看完戲後想想,再看過編劇趙雪君的文章,突然覺得,或許俺可以再想想,而也想到了一些什麼。

本來形為女體,在歷經悔恨之後,轉為男身的白狐,本身的存在形象便是個逃避世間情感的替代之體,然而情不能自抑,男身也陷入了情愛之中,男身的存在便成了痛苦、迷惑的加重來源。走到這裡,白狐已沒有其他選項,只能選擇封印記憶,偽裝一切重頭來過(不要在這裡提示俺第三性)。

是在逃避著自己啊。無論是愛著獵戶的女狐逃遁進男性身軀,還是愛著封三娘的男狐基於為對方著想而逃離戀人,最後逃進了「一彎新月」之中,都是一樣的,以面對自我的角度來說。

因無覺而重新開始的女狐,總算是進入一個新的階段;她在也娜身上完成的,是完整的親情,是希望永遠做出使牽掛之人幸福選擇的、「莫忘初衷」的實踐。

趙雪君說,「捨得」。

捨得才能使許多不可能有結果的事物與情感,不致招來毀滅或更大的遺憾。這戲裡的角色一個個都在實踐如何捨得的哲學:男狐不要三娘重蹈獵戶的覆轍,所以他捨得;女狐和精怪們為了也娜的幸福,心裡明明放不下也要將她還給原生父母,他們也捨得;也娜的心不在這個家,即使那是黃夫人日夜思念的摯愛女兒,她同樣捨得;也娜老去時為了不讓家人送死而偷偷離開,這也是捨得。

愛是捨得。

在也娜從年幼到老的過程中,他們(指很多人)都經歷了許多捨/難捨的課題,最後卻成就了龐大的愛。白狐女身從這裡開始,背負的就是如此龐大的幸福之施予/領受;雖非靈魂一開始促使她們重逢的理由──愛情,但卻在親情之中,得到了無比深刻的圓滿與羈絆。

也娜的生命即將步入尾章時,男狐才出現。為什麼現在才出現呢?如果早一點出現又會怎樣?沒有人知道,大概答案只有白狐自己曉得,也有可能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但只是覺得應當如此,但男狐最終出現在老年也娜面前時,封三娘的事似乎她也感應到了不少;也許人生到了這個地步,過往疑惑過的什麼都在不知不覺間漸漸得到了絲理脈絡,也有可能只是一個在重要地點聽到關鍵名字所激盪出來的記憶(Deja Vu?),但這時的也娜,是懂封三娘的了。

最後也最重要的是,男狐的再次出現,也是白狐兩次將愛情隱藏起來的掩體之再挖掘,不是為了又想逃避或掩埋什麼,而是一個主動走出的、飽含著誠實情感的主體,就算面對的是已經遲暮之年、執手而笑亦只雲淡風輕的老也娜,男狐對三娘的思念和對也娜那統稱關懷的複合情感,都在一個你知我知的默契中,得到兩世總和的瞭解和依歸。終幕時,男狐和女狐並肩出現,以背對觀眾席的姿態對也娜露出微笑,像是一個莊嚴而絕美的儀式:分別體會過兩種痛苦與愛的、一直反覆自我割裂的男身與女身,如今都在現實裡完成了「莫忘初衷」的深情關愛;在也娜身上,白狐終於得到完整的救贖。

幸福和救贖,不一定和「完滿」長相連;蕭瑟和憾恨,源起卻多是如此:

「世事由來多傷嗟,未解明月常是缺。」

若解了,也許就明白什麼是真正應抓牢的福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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